张锦成慢吞吞回到家，见崔淑兰正好挑着水桶出来，梅氏愤恨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一代不如一代啊，我和你公公领家过日子的时候，天天鸡叫头一遍就起来干活，现在倒好，太阳晒腚了，一个个的还不起来。”

骂声唤醒了张锦成年少的记忆，这个年代讲究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熬成婆婆的女人会更加变本加厉折磨儿媳妇。

梅氏骂着骂着就看到张锦成沉着脸走进来时，立刻住了口，昨天张锦成忽然像是变了个人，她被吓到了。

而且，张锦成是老张家的长子嫡孙，在老派的梅氏心中有特殊地位，他们老两口百年之后，他是扛幡杆子走在最前面的引路人，媳妇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孙子的面子不能不看。

张锦成皱皱眉，先把扁担从母亲肩上拿下来，随手扔在地上说：“妈，你身体不好，别去挑了。”

梅氏一见脸色就变了。

张锦成扭头认真地对梅氏说：“奶，我妈生病了身体弱，以后别让她挑水行吗？”

梅氏张口想说什么，张锦成的眼神只是从她身上扫了一下，就把她所有的话都按到肚子里，于是扭头看着二叔的屋子喊说：“老二，老二，快让你婆娘起来去挑水做饭。”

二叔和二婶屋里马上传来了打骂声，梅氏又大骂着催促了几次，二婶才骂骂咧咧地出去挑水。

二叔冷漠地看了看张锦成，扛着把锄头也出了门，梅氏也跟着走出门。

崔淑兰叹了口气说：“哎，一家人怎么弄成这样。”她的忘性很大，昨天婆婆唆使小叔子对她动手的事，似乎都忘记了。

看了一会，她认真看了儿子几眼，忽然惊讶地说：“咦，你头上怎么有道红杠？”

不是一个人说他头上有红杠了，张锦城没说昨晚见到妖怪的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没事，可能是不小心碰的，过会就好了，妈，我跟你商量件事，以后别我奶说什么你都听，你身体不好，要好好养身体才行。”

即使是平行世界，眼前的母亲并不是真正的母亲，可张锦成总想把他对母亲的遗憾，弥补在这个世界的崔淑兰身上。

崔淑兰担心地说：“成子，你奶是长辈，她说话我怎么能不听，人干点活没什么，别惹你奶奶生气。”

张锦成听了忽然很生气，怒她不争，恼恨她甘愿被人欺负，赌气说：“谁愿意生气谁生气，家里这么多人凭什么就让你一个身体不好的去挑水，没人挑大家都不吃好了。”

崔淑兰说：“你这孩子，不能这样......”她说了几句，知道一时说不通，也就不说了。

她没去挑水，却又端起一盆衣裳走出去，看样子是要去村口的池塘去洗。

张锦成无奈得看着她的背影，两位母亲都一样，都是辛苦了一辈子，从年轻一直做到死去的那一天。

一天都没停。

“奶奶。”张锦成来到梅氏的屋门口大声叫她，看着家里风平浪静的样子他就明白，还没有人发现那壶酒又丢了的事。

“咦？”梅氏高兴的走出来，讨好的笑着，孙子又跟她说话，她心里很高兴。

张锦成看着她满头花白的头发时，情绪很复杂，无法原谅她那样对待母亲，可老人对他的感情又是真的，他斟酌着措辞说：“奶，你还不知道吧，我昨天才打的那壶酒又丢了。”

梅氏听完就想发作，可是看着孙子阴沉的脸时，不觉又软了下来说：“你妈喝了就喝了吧，反正也没到外人，你告诉她以后不许再喝了。”

到现在她还认定是崔淑兰偷喝的。

张锦成心里不太高兴，语气加重了一些说：“不是我妈喝的，昨晚我为了那壶酒守了一夜，那酒被鼠鬼偷走的。”

“哦。”梅氏觉得孙子在替他娘说话，依然不太相信。

张锦成只好把自己昨天的经历说了一遍，梅氏紧张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怎么这么傻，一壶酒丢了就丢了，偷酒的是妖怪啊，他们没有人性，你要是出事了，我还怎么活啊？”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对孙子是和风细雨，对儿媳妇却是深仇大恨，张锦成不习惯这样的接触，一连后退了几步。

梅氏又嘱咐说：“我知道了，不怪你妈，你是家里的宝贝，有什么都好商量，千万别再去那种地方。”

张锦成只能答应一声，慢吞吞回了家，梅氏看着他的背影呆了很久。

回到家里的老宅，布置也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土坯墙的茅草屋，每到刮风下雨就是一场灾难，屋子里到处漏雨，崔淑兰就会像男人一样，爬上屋顶拿油布去盖，风大的时候，油布被吹走，她就会抱着孩子看着滴水流眼泪。

可能是因为漏雨，屋里透着阵阵霉味，崔淑兰的气管炎可能是环境造成的原因。

正胡思乱想着，崔淑兰兴奋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似乎有很多人一起过来，张锦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出来时，见门口围着不少人，人群的焦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她虽然穿着满身补丁的衣裳，可是那张脸漂亮到发光，几个年老的婆子依依不舍拉着姑娘说：“青梅姑娘，你去我家吧，我们家壮劳力多，粮食也够吃，我儿子满仓长得齐整和你岁数也差不多，你要是去我家，擎等着享福吧。”

青梅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客气但是坚决地拒绝着妇女们的邀请。

这些妇女显然都是看上这个青梅姑娘，想带回家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的。

崔淑兰说：“青梅和我投缘，已经认我当干娘了，你们都走吧，别打歪主意了。”

人群外的张锦成脑门忽然传来阵阵凉意，他眼里的世界在发生着莫名的变化，漂亮的青梅姑娘，在他的眼里，赫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猫，眼神流转之间，透露着嬉笑人间的表情。

青梅姑娘是个妖怪，还被亲娘带回家了，张锦成只觉得眼前一黑。

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