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老太太已经缓了过来，正在闭目养神。

王韵如有心想要关心外面产房的情况，张望几眼也只能乖乖的坐着，等待老夫人发话。

这会子，听到大夫来到，老太太睁开了眼睛。再怎么说这也算是她第一个孙儿，大郎这么紧张那妻儿……既然决定了要与大郎缓和关系，便再做得好些！

“路妈妈，我记得今年库房里收了只百年山参，你亲自取来，送到正房吧，”老太太拿定了主意便开口说道。

“姨母！您说的那山参可是今年寿诞爹爹送来的？”王韵如颇感惊奇。因姨母年轻时身子受了寒体弱，家里得了什么好药材都是要优先送来给姨母放着，以备不时之需。今年姨母寿诞，家里正是在底下庄子收了上好的百年山参，便送来了镇国将军府。

“表小姐记性顶顶好的，”路妈妈察言观色，又对着老夫人说道“奴婢这就去办。”

路妈妈出了花厅领命而去。

“走，咱们再去看看。”王韵如正想着能不能出去，听见了老夫人这话，连忙站起身来与那采霜一并扶了老夫人出门。

……

正房门外。

大夫有些惭愧的开口道，“夫人这会子情况着实不好，老夫需要尽快下上催产汤，只是这情况不等人，那催产汤霸道的很，若是母子双全，老夫把握不足四成，若是单留一人性命，老夫倒有六成把握！”

周弼时不由得心中一痛。

怀了这孩子虽非自愿，但稚子无辜，眼见锦娘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自己每次瞧见了也是心生柔情，深夜里忙完公事，开始琢磨起了孩子的性别、名字，将来的喜好……

但！锦娘……终是夫妻一场，他不能对不起兄弟的临终嘱托，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锦娘生命流逝却置之不理！

“保大！大夫，我夫人的性命就拜托给您了！”周弼时望向房门的方向，一向冷漠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紧张的神情。

“不行，先救我孙儿！”老夫人刚赶到就听到了大夫那一番话，毫不犹豫张口说道。

大夫一时间惊讶于眼下情况，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对于老夫人要保小的心思倒是能够理解，毕竟时下子嗣乃是家族大事，听闻这位镇国将军已年纪不小，还是武将，自是把子嗣看的重要些的，只是将军这……

心中暗下寻思，自己也常出入于都城各个府上为各位贵人看病诊脉，多年来这女子生产碰上难产、早产的倒也不在少数，别看外人传言夫妻多么恩爱，一旦遇到了保大保小的问题，基本上都会选择了保小！真碰上保大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母亲!今日需得救了锦娘，孩子还会再有！”周弼时又转向大夫，“大夫！锦娘乃我元妻，她的性命自是重要，万望先生您悉心诊治，”

“大郎！”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大夫，老身这年过五十，仍未享受到有孙儿绕膝的天伦之乐，既然大郎说了救我儿媳妇，老身也就不多说了！只是孩子，如若还有可能，也请大夫多加施救！”

要说这老夫人先前不关心生产的锦娘，那是她不满意大郎出征便带回来的乡野女子做了儿媳妇，但涉及子嗣，她还是希望能够保住周家的第一个孙辈的！毕竟，这个家必须要有了子嗣才能延绵不断！

“我已让人去取了百年山参送过来，府里的各类药材你尽管去用，务必保住我儿媳妇和孙儿的命！”

周弼时有些诧异的盯住母亲看，顿了顿，也接了句，“周宋，快带大夫下去开药，吩咐厨房赶紧煎药！”

“有老夫人这百年山参，自是雪中送炭，可吩咐人把这山参切上两三薄片备用，给夫人含上一片，便能恢复些元气，老夫这里便多些成算，这就去速速开药！”说完，大夫跟着唐宋匆匆离去。

“孩儿代锦娘多谢母亲！”周弼时年少贪恋那一丝母爱，闹过委屈过，虽心已经过千锤百炼不会轻易再为外界影响，如今倒是有了份意外，要知道这母亲与自己之间向来疏离，彼此做的决定都难以更改，今日竟有所让步……

“你这媳妇怀的是我周家子嗣，自当好好安置！不用道谢，”老夫人淡淡道，又指了指外面，“那稳婆我也给带过来了，虽不大堪用，好歹也是有经验的，在里面看着，别出了乱子，真不堪用了，再驱她出门也无不可。”

“母亲说的是，”周弼时看了看那稳婆，心中衡量了一番，“进去吧，再敢耍滑这次便不再饶你！”

稳婆听此话又惊又怕，又不敢出言拒绝，赶紧溜了进去。

“老身身体欠妥，有如儿陪着，自去花厅等着，大郎你就在这守着罢，”老夫人也不再阻拦周弼时进产房了，拍了拍身边紧张的王韵如的手示意。

周弼时默然，目送母亲离去，也不踏入房门，进去了吓着她……就在这外面守着吧。

天地间雪依然不管不顾的飘着，很快门外站着的人身上就落满了雪。

……

屋内。

山参也刚好送到，切了薄片送到了闻俞锦口中含着。

闻俞锦此时真真是痛得厉害，却又四肢无力，她竭力想听清那大夫的诊断，竟是去了屋外也听不清，直到听到那声“保小”，才明白过来，自己这幅躯壳竟也要撑不了太久了，已经到了要保大保小的地步了。

还好，这一世的夫君是虎郎，而不是那薄情寡义的东西……竟是对大夫说要保自己！锦娘，你是何其幸运……闻俞锦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不，她不甘心！上一世孩儿躺在怀里不声不息的死去，难道这辈子还要重蹈覆辙，甚至自身的性命也保不住了！她一定要振作起来！

参片含在口里，她狠命的吸吮着参片的滋味，四肢百骸不知道从哪来的劲，让自己又挺过了这一波阵痛。

那稳婆进来了以后，便掀开了自己的棉被，探到身下检查，闻俞锦忍耐着那有些粗糙的手和冷硬指甲划拉自己皮肉的感觉，期待着那稳婆能说一句，这便要顺利生产了！

“稳婆，夫人怎么样了！”闻俞锦自己没了劲力问，幸好身边还有两个护主的女使张嘴问了出来。

“夫人，怕是还得有的罪受，这下面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啊，”稳婆哭丧着脸回答道。“烦劳小娘子们再去准备些热水来，把夫人身下的产褥也给换了，让夫人舒服些。”众女使闻言赶紧忙碌了起来。

“来，夫人，你按照我教的，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再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收紧下腹，”稳婆边说边示范，她恨不得把自己会的都使出来，万一……真不好了，也能少受些责罚。

床上的闻俞锦为了孩子，拼命重复着练习呼吸，倒是觉得有些效果，正待继续……

“药来了！”门外传来的话，在闻俞锦耳中不啻仙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