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对甄时的不幸遭遇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但同时也表示了自己如果再有这么一次机会依旧还会找甄时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并且很可能导致她本身被抹杀的风险之中的实验。

“我想你应该清楚，我可无法和作为实验品的你们共情，不过我很高兴你能够再次证明那条基础理论，意识体的状态可受外界影响，虽然也说明我去证明它的绝对稳定性的失败，但情理之中，毕竟谁也逃不过定理和法则。”梁秋满意地笑了笑，像一只餍足的猫，在欣赏剩下的猎物。

甄时心里有种发冷的感觉，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纵横战场，甄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像杀了十几年的鱼那样冷了，可在再一次见识到完全把人等同于实验体动物之类的科学疯子也不由得心惊胆战。

梁秋身上带着一股阴森的劲儿。她的助手往往称之为科学大能的窥破宇宙奥秘的气质，但寻常人看来她就是目空一切，冷漠决绝，而这一点她比十年前更甚。

甄时心里堵着一口气，面色难看，在军人守护骄傲和勉强维持两方友谊之间艰难做决定。

沉沉呼出一口气：“那梁秋博士先前说等两天的报告呢？”

“哦，对，”梁秋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你不适合强化，我说等两天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吧？”

甄时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眼底晦暗不明：“梁秋博士真是醉心于研究，实在是国家之幸。”

“哎呀，讲这话，咱俩也算老搭档，就当为人类的未来做贡献。”

梁秋嬉皮笑脸的样子让甄时心头火又窜起来：“抱歉，梁博士，既然已经知道结果，我也不必再多浪费时间，前线情况依旧紧张，我还身兼指挥要务，恕难帮忙。”

梁秋表情一点没变，似有惊讶的说：“你不愿意，你真的不愿意？”

“虽然风险的确有点大，但好歹可以同时帮助我研究，还有可能顺便帮你治疗。”梁秋继续劝说他。

“不必，我想梁秋博士也应当更清楚衰变意识体受刺激的危害，”甄时不愿再和她交流，“梁秋博士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哎。”梁秋叹了一口气，却也没再多说话，临走时抬眼扫了一下甄时的脸，又淡淡地垂下眼睛，心里在不断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等梁秋走后，甄时不断在房间里平复心情，缓了半天，又猛地往小桌子上砸了一拳。

“梁博士，这是那个空间近一个小时的相关数据。”

梁秋方才出了甄时的房门就把脸垮下来，生人勿近的气质让有助手稍稍有点害怕。

梁秋沉默地翻看数据，末了吩咐助手：“灿灿，去想办法，让那个甄时在研究所留下。”

王灿灿颇有些无奈：“博士，我只是个小助手。”

“小助手怎么了，有点大志向，做点大事。”梁秋懒懒散散地吩咐下去，转身又开始自己的研究了。

王灿灿虽然刚才口头上是拒绝的意思，但是她知道，梁秋想要干的事，自己不仅不会拦，而且绝对为梁秋保驾护航。

因为，想待在梁秋身边的人，都是“想做大事”呀。

第二天，甄时接到自己老师的电话，

“甄时啊，那个研究院的人和我们说你的情况是要做进一步调查的，你怎么想啊？”

甄时皱皱眉头：“不必，太耽误时间。”

“哎呀，这有机会你不试一试，大清早的时候就有个小姑娘来军部做一个报告，反正哇啦哇啦讲了那么多我也没听懂，但感觉还挺有理的。”老师看起来完全被研究院的那群人说服了。

“老师你现在不担心他们拿我做研究了吗？”甄时有一些头疼。

老师叹了口气：“怎么不担心，但是你是个好苗子啊，唉，怎么就有这事儿呢？”

甄时沉默了一阵，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

老师见状，没再多说：“没其他事，你自己定夺，自己路还得自己走。我呢，只是觉得你还是大有用处，国家现在形势很严峻啊，反抗军越来越猖狂，地方也有暴动，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多的呀。”

甄时应了一声，随后把通讯挂了，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再加思索，随后走出房门。

梁秋正手拿着又一份空间报告，频繁的收取报告有利于准确判断空间动态。而现在基本可以断定空间已经稳定下来，并且和本世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二者的空间波动频率相互独立而存在。

那么，既然已经稳定下来，后续的研究也就可以推进。

关于院长所说的话，梁秋一句没听。

如果是本世界衍生的裂隙，那么波动频率并不会与本世界相差太大，梁秋甚至可以推算波动区间。

可这是个完全不同的频率，任何已知资料都无法推导出频率的出处，那就只能说明这是个外来空间。

反抗军那群加起来智力都没有她一半的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营造这样一个空间。

美妙的平衡。

梁秋心里想：真适合用来打破。

实验室的呼叫铃突然响起，梁秋被打断思考，烦躁地蹙起眉头，顺手按了一下手边的遥控，门外传来一阵抽气。

梁秋站起身，慢悠悠地去把门打开来，甄时捂着自己的右胳膊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好，甄时将军。”梁秋声音很轻快，就像刚刚发生了什么好事。

甄时努力忍住胳膊上迟迟散不去的疼痛和麻意：“梁博士，我讲的很清楚了。”

“那天将你送过来的副官呢？怎么劳烦将军自己走到这来了，真是不巧，研究所重地，我平时有些防备措施，比如这个大门的电击效果。”梁秋有些炫耀地说。

“你知道我要过来？”

“当然不知道，”梁秋摇了摇头，“那这不妨碍我提防任何一个意图对我的研究不轨的家伙。”

甄时看着梁秋，目光冷冽：“梁博士，我想你知道擅动一级军官的下场。”

“将军是指什么呢？”梁秋和平常笑盈盈的一样。

“如果是指这扇电门，那可真抱歉，我有权利提防任何一个觊觎我的实验的不轨之徒。如果您意有所指，呵，我只是想好心帮帮将军，或者讲大一点，我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呀。”

梁秋苦口婆心的样子让甄时发出一阵冷笑。

梁秋见状，歪着身子靠着门，有几分冷意的说：“甄时将军，我并不介意你排斥我的实验和我的决定，但是如你所见，你被留在这了。”

“甄时将军啊，”梁秋又有几分循循善诱，

“你再相信军部的话也没有用，如今的你，对军部来讲用处不大哦。他们和你说你可以担任后方的指挥官，可以去军校当训练官，但实际呢，哪个衰变意识体能够留在军队和军校，十年里你见过吗？只不过你战功赫赫，给你留点面子，然后再一步一步把你彻底从他们的体系中去除而已。温水煮青蛙懂吗？”

甄时脸色简直黑得不成样子，压抑着即将喷涌的怒意：“够了。”

梁秋却丝毫不想住嘴：“你也知道，在我的一手推动下，在军队里，你的意识体无用等于你没用，所以何必要咬着军队这一块呢？来我这，帮我呀。”梁秋讲到最后一双眼睛里泛起少有的癫狂。

甄时看着很兴奋的梁秋，那股寒意又冒上心头。

不能答应。

梁秋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维持住大家闺秀的端庄样子，轻咳了一下，正了正神色，再缓缓地说：“我会帮助你，再次让你成为最优秀的军人，获得最高的荣誉，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恶魔的低语，她给一个巴掌后，又想给你一甜枣，想让你屈服于她，顺从于她。

十年前的恶魔，又来到今天。

一样的诱哄，而十八岁的甄时被恶魔困住了。

力量和荣誉都是他心底的**，因此而听从了梁秋的话，只是为了那一句可以帮助他成为名垂青史的伟人，他对她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问，他曾无比坚信梁秋给他带来的能力，甚至曾经为此而为梁秋着迷。

离开实验室后，甄时初在军队的那段时间发了疯一样想着梁秋，信仰着梁秋。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梁秋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出来，她的助手与其说是助手，更像是信徒。所有和她有过近距离接触实验的人也像甄时那段时间一样极致推崇她。

所有人都承认，梁秋捕获人心；所有人都害怕，梁秋捕获他们。

甄时在战场上，每天和敌人打交道，狡诈的，卑鄙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消耗着甄时的心力，慢慢的，他的情感被没有尽头的战斗和鲜血磨灭，他如梁秋所言，走到最高处。他最终也从那种怪异的信仰中脱离。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甄时认为，他已经将这个疯子看透了。

这个没有感情，操纵人心的疯子。